细密的雨丝，飘飘洒洒，躲过伞蓬，狡黠地扑向裤脚、衣摆，抱住不放。路面滑凉的雨水，湿漉漉、亮晶晶，与空中飞跃的精灵彼此呼应，活跃闹腾，映衬出整片灰色朦胧的天空。水渍汪汪，丝丝流淌，顽强不息，终于缓慢地渗进鞋子里，攀上脚趾头，不觉间一股潮乎乎的寒意从脚底涌起。我们，偏偏选了这种天气，回到故园。

多少励志奋发的故事，多少刻骨铭心的记忆，多少梦里依稀的场景……宝贵的时光，一旦装进青春的行囊，此生便不再放下。呵，我们的大学校园，青春的牧场，精神的故园。

走在校园里，熟悉又陌生。新扩建的校区，大气典雅，清新怡人，特别是新校门，气势宏伟，成为路旁一景。但心心念念魂归处，是旧校区。

旧校区的校门口仍然面朝东湖路，原来悬挂“湖南纺织高等专科学校”金属大字的地方，留下了我们多少靓影。现在，取而代之的是“湖南工程学院”遒劲簇新的校牌。那条进门处蜿蜒而上的主道犹在，只是入口处，因形就势，改成了阶梯，看来，随着右侧新修的宽敞平坦的主干道发挥作用，原来的主路，忝列“老路”，退居侧隅。

独自漫步其上，路面早已斑驳，深深浅浅的龟裂，透出无限苍桑，似那温情的老母，当初宽厚地接待了学子，培育了他们，又目送远去。但自他们离开伊始，便开始了翘盼，默默无语的久久翘盼，翘盼着她的游子们有朝一日，倏然转身，回头张望，再次来此，投入怀中。哪怕是一天半许，抑或一分一秒，都能知足。路旁依然是树木参天，浓荫蔽日，华盖亭亭。树底下的草木，旧中有新，新中有旧，每一份旧的里头都塞满他们满脑的记忆，每一份新的里头又带给他们多少蓬勃的希冀？沉思默想地踯躅在这条清幽的路途，脑海里电光石闪，多少晨昏日暮，那份清甜，那些苦涩，似雷霆万钧，齐聚胸口，澎湃欲突，却找不到突破口。听闻，当今，只要天气尚好，路面上行人无数，草地上看书的、玩乐器的、聊天的，漫山遍野。为什么今天偏要下雨？难道是为阻挡外界的干扰，派那晶莹的雨丝，烘托追思往事的氛围，抚慰胸间的万千滋味？

红楼依旧在，尚且翻了新，只是原来以为的正面，现在成了背面。依背而行的那条路，旁边生意兴隆的小商品店不见影踪。曾经多少学子，生活学习用品，皆源于此。难忘记，有时没赶上开餐，就去店里买螺丝饼。螺丝饼的那个香啊，总吃不腻。所以还曾带回家中，让家人品尝。举起手机，想就这个角度拍张红楼的照片，镜头里，电线杆赫然矗立，各种电线缠缠绕绕，纷纷乱乱。红楼现在的正面，前面修起了广场，视野开阔，春光无限。

原来上课的教学楼，人声鼎沸，书声朗朗，与对面二楼图书室一楼阶梯教室的电教楼相映成趣。曾几何时，多少场公众课在那里举行，多少个夜晚在那里温习，多少个抢占座位冲刺考试的日子，现在，纷纷坠落飘香砌，黄鹤一去不复返。两幢楼之间，静悄悄，仿佛已成被人遗忘的小小院落。据楼后院牌显示，此处目前归属纺织服装系。但见楼里楼外，地面台阶，干干净净，连一片树叶也没有。是哪个环卫工人，如此敬业？她可知，这一份打扫，其实是满满地尊重了大家最美好的回忆。院落的树木，更见葳蕤，那株白色的茶花，枝叶高大，花朵团簇，在雨中犹显妩媚。从这里通往红楼的路旁迎春花，仍是那么眩目迷人，笑意盈盈。知否？曾经多少学生流连于此，漫步，留影，谈情，说爱，抑或怀抱书本，匆匆走过……从这里通往原女生宿舍和“黄土高坡”的那条水泥石径，只剩拾级而上的几级阶梯，平坦处，被泥土树木藏住了去处，没法过去。

周末放映电影的水泥坪，曾引来多少少男少女，搬来条凳，争相落座，晴好的傍晚，更是活跃过不少的篮球健将身影。现在，被填埋了泥土，覆盖了草皮，成了块草坪，不少地方，还裸露出块块黄泥，雨天里，汪着处处积水。草坪当中，多彩的瓷片横穿而过，是新辟的过道。就是这个草坪旁，原来那条通往食堂的过道完好地保持原貌。还记得刚入学时，看着下课铃响，一群群学生端着饭盒，潇洒地一路向前，大步朝食堂走去，饭盒被敲得叮咚响，不觉好笑。好一群若无其事的叫花子!如饥似渴的叫花子！渴求知识的叫花子！直到后来融入行列，那份笑，渐渐消失殆尽。

女生宿舍犹在，那是两室一厅的公寓，藏着我们多少闺中秘事，学习，生活，情感，有过失落，有过亢奋，点点滴滴，如这雨滴，渗入心头，滴进心底，挥之不去。只是进宿舍的门卫兼传达室，不再与男生宿舍共享。男生宿舍已划成他处，被坡下银河般的大路隔离开来，遥相守望。

红楼的右后方，是舞厅。就在那里，学会并跳尽了一辈子的交谊舞，那份舞动起来身心飞一般的感觉，离开校园，未曾重现。现在，大门口挂着红彤彤的“学海一食堂”几个大字。再后方，是原食堂。多少个清晨，端个饭钵进去，盛一钵稀饭、两个馒头出来，就那么简单，那么清淡，那般素静!相比之下，现在油盐均沾的早餐，显得活色生香，但那份心无旁骛的恬淡心境，再也找不回来。

有人说，学校太大，大到找不到当初的痕迹。看到学校的宣传片，颇有同感。可是身临其境地回来一看，才发现，原来，我们真实不虚地生活学习过的地方，都还在，包括大三时搬的寝室，坡下的新食堂大礼堂，以及原来打开水的地方，还有沿斜坡而上的土木工程系的教学楼都还在，甚至红楼右边那栋水汪汪乱糟糟的师生综合宿舍，依旧巍峨。只是曾在毕业晚会那天大哭一场的坡下阶梯口，现在巧妙地拐了个弯。

为什么宣传片上找不到那份重逢的感觉？大约是，随着校园的扩大，这些都已不再是重点。新起点新规划新气势的校园，正以它昂扬的姿态，矫健的步伐，迈向新的未知的更广阔的世界。君不见，山也依依水也依依，木鱼湖畔愈发妖娆，偶遇校园里一张张新鲜生动的青春脸庞，不正是当初努力的自己？

（2017年3月5日）